但社群在打破地缘、亲缘局限带给我们无限社交的可能之外,也正在给用户带来一些的困扰:作为群成员,需要不断在群聊中为群主或其他成员发布的各类信息进行反馈。这其中可能包含着最新完成的项目或书画作品的展示;可能包含着随手发到群里的拼单链接;也可能包含着老师给家长布置的“家庭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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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友们需要灵活地在各种群信息中游走,上一秒在A群中欢迎了新加入公司的同事;这一秒在B群中夸了夸发红包的土豪;下一秒准备收敛情绪,为C群中一位成员突遭的不幸而扼腕叹息。这样的现象如今已经十分常见。
不过,赛博空间中的人也在不断学习,例如,只要轻轻动动手指,熟练使用“复制”或“转发”,便可以轻松将上一位成员发布的信息进行“粘贴”,作为得体而迅速的响应与表达。于是,一种仪式化、跟随式的行为艺术在各种平台、各个群聊中流行开来,群成员们千篇一律的文案造成的一呼百应的效果,也许很魔幻,但又特别真实。
那么,人们为何要进行这样的简单劳动呢?粗鄙而省事的行为背后又是怎样的传播心理在发挥作用呢?本期全媒派(ID:quanmeipai)与大家一探究竟。
在社交平台的群聊中,作为1/500,许多用户考虑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被集体所接受,如何被集体中的其他人所喜欢,进而完全融入集体。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那样,一旦作为个体的用户加入某个群,那么对他来说,此后在群里所发生的一切,自己都是“在场”的。特别是在工作群、同学群、家长群等基于线下真实身份构成的微信群中,不仅职业、性别、年龄等基本信息是公开的,人们的言行也随时可能影响现实生活中的关系。
在布尔迪厄看来,一个人的身份要素不单由其所在的社会阶层显现,也更多取决于他通过各种关系所连接的资本。他将一个人所能够获得的资本分为三种:社会资本、文化资本和经济资本。用户在微信群中所发布的文字、语音或图片表情包,就是通过对其个人价值、品味和身份文化等信息的暗示而显现着其拥有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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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入群的用户来说,入群行为本身便意味着自己与群组中的其他成员之间有着某些相同或相近的资本。在资本的牵引下,群组中的成员能够很自然地形成一种对于“自己人”的认知,进而实现对于群组中其他成员的亲近。而看似跟风的点赞或哀悼则是这种亲近感最好的表现方式之一:它既不会让自己在群组中显得别具一格,同时又能够让信息发布者察觉到自己对于其信息的关注。
相反的,那些在群组中长时间保持沉默的用户则很容易演变为格格不入的“他者”,一方面失去与信息发布者进一步交往的机会,另一方面则由于拒绝进行群聊等互动行为而被其他成员遗忘,进而被边缘化。于是也能看到,现在很多群清退成员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特定时间内的活跃度。
以“群体无意识”获取社交报酬
在基于真实身份构成的群聊中,用户入群的理由可能是千奇百怪的。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受到了来自其他用户的邀请。有些人会出于人情和面子入群,而更多人则会出于种种压力而加入群聊:在公司群中,邀请用户入群的可能是老板或部门上司;行业群中,邀请用户入群的可能是本领域中的知名专家或组织机构;家长群中,邀请用户入群的则可能是孩子所在学校的班主任……为了能够不得罪对方而入群或许是一种最基本的考量和社交礼仪。
一旦入群后,用户考虑更多的则变为了入群所带来的各种潜在收益。正如詹姆斯·柯兰等人认为“互联网交往中存在着权力关系的呈现”一样,在上述群组建立起来后,其天然便存在着一种类似金字塔一般的身份差异。在塔尖位置上是作为群主或群聊中最有声望的用户;而更多被邀请入群的一般用户则充当着塔基的角色。
群主或身份高的用户,往往在群聊中能够处于中心位置,其发布的信息可以获得更多的回应。而作为塔基的用户则由于自身在群组中地位的相对普通,因而难以建立起或引起广泛回应的“群体议程”,他们发表的信息也很难得到期待中的大批量回复。
蒋建国教授在对于这些用户的群聊行为进行分析时,认为他们是一种可被视作“寒暄式”社交的主要参与者。这种“寒暄式”社交最主要的表现形式就是:难以发起议题、难以引起回应,因此只好进行应景式的“点赞鼓掌”或“哀悼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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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在群聊中,普通用户才是构成群组的最大人群。而他们日常所进行的“寒暄式社交”和“复制式点赞”则可以被看做是一种基本上毫无营养的同质化行为。但吊诡的是,恰恰是这种没有个性的行为却呈现出了极度“合群”的特征,这种近乎于肌肉记忆的群体无意识行为较之于充满个性的表达反倒更有可能为用户带来好处:通过效仿他人的表达,个体实现了与群体中意见领袖的互动和联系,进而增添了被群体成员所认可和接纳的几率。
因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单的复制粘贴行为能带来更加丰厚的“社交报酬”。
“信息瀑布”势能下的理性从众
尽管在前文中我们已经看到了群聊中的跟风式群体行为能够给个人带来的好处,但仍要承认,这种行为本身只是一种再明显不过的从众过程。在苏希尔·比赫昌达尼、戴维·赫什莱佛以及伊沃·韦尔奇等经济学家的理论中,出现在社群中的这种文字接力,展现的是一种基于社会学习原则的典型理性从众现象。
在他们的研究中,个体会将自己掌握的信息和观察所得的他人行为进行持续不断地动态判断,当个体通过观察不断强化对他人行为的认可并降低对自己掌握信息的依赖时,选择跟随他人的行为便会出现,而整体上看,采取同一种行为方式的人数便又得到了增加。
这种从众人数不断增长的过程被形象地概括为“信息瀑布”,即某一个体在做出某个选择后,其后的另一个体通过观察进行效仿,进而引发更多个体坚定做出同样的选择。
随着效仿人数的不断增加,“选择从众”的信号就像瀑布爆发的势能一样流经做出选择的群体,并随着群体规模的扩大而不断滚雪球。而在大部分情况中,跟随或效仿他人收集信息并做出类似反馈可以让个体得到便利和好处,这一行为被称之为“利己型从众”。在社交群聊中,当作为个体的用户看到在他之前的众多用户都做出了同一种点赞或致哀行为后,这种信息所带来的强大势能便会使他下意识地做出效仿行为,因为即便这种行为不会带来更多的好处,至少也不至于让其显得太过于格格不入。
表演型社交带来双重疲惫?
在戈夫曼看来,作为社会性动物的人一直处于舞台中央,需要不断努力展示自己,以各种方式塑造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形象,进而使他人形成对自身的特定看法和固定判断,并以此作为相互交往和接触中符合行动者期待的反应。
如果说过去的人一直是在线下的现实舞台中进行表演,以实现对自身形象的塑造;那么在社交媒体日益发达的今天,人们会发现,自己正同时身处两个舞台之中。
一个是传统意义上的现实舞台,另一个则是更加复杂的虚拟线上舞台。在这里,人们不但需要处理基于特定需求建立起的新鲜关系,同时还要无时无刻关注着从线下延展到线上的现实关系。在双重“演出”压力的持续作用下,先前属于个人的自我展现时空被进一步压缩,一些人将会自己把自己关进福柯所设计出的“全景监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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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来看,大多数人都能享受到通过群聊带来的便捷与乐趣,但或多或少又会在一些群聊里承担起表演者的角色。
因此,仪式化的鼓掌、点赞或问候与哀悼,看似屡试不爽,但荒诞之中,由社交过载而造成的社交疲惫则有可能正在被不断放大。久而久之,肯定有人会选择退出群聊,最近引起热议的家长退群事件,就是一种非典型的表征。可能在更广泛的社会交际中,更多沉默的“他者”,会悄悄地离开。无论如何,面对形形色色的人与群聊,做好自己仍然是最笨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
参考文献:
2. 蒋建国.微信群:议题、身份与控制[J].探索与争鸣,2015(11):108-112.
3. 沈玢.社交媒体时代的从众效应研究——以拼趣为例[J].新闻大学,2021(03):70-78+150.
4. 米歇尔·巴德利.盲从与叛逆:从众、反从众行为与决策的智慧[M].北京:中信出版社,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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